一颜难靳

“阿诚啊，去给我把老花镜拿来。”
“自己去，没见着我在切菜呢吗。”
“你那菜等一会儿切也是一样的。”
“那您等一会儿看报纸不也是一样的？”
明诚说着话的工夫，还是把菜刀撂到砧板上，猫到茶几抽屉里给明楼拿出了老花镜。
明楼眼神儿还钉在报纸上呢，腾一只手出来接过去往耳朵上挂，那眼镜就是戴不正。明诚看了一会儿，无声地叹气，还是弯腰两只手给明楼把老花镜戴好。
明楼抬眼看他，几分嗔怪：“真嫌我老了，连眼镜儿都戴不好。”
明诚一愣，唇角漾开无奈地笑：“我是在担心，如果哪一天我先走了，你都没法照顾好自己。”
明楼看了他一会，也只能笑：“我比你大，怎么也不该是你担心这个问题。”
明诚张口想说“人有旦夕祸福”，又忍在了喉咙里。两个老年人，有什么好争的。他不禁为刚才的对话感到荒唐。

两个人生里来死里去地过了大半辈子，脑袋都是拴在裤腰带上的。怎么现在和平年代了，国家安康，生活和顺，反而开始贪生怕死不肯老去了。

“阿诚啊。”
“嗯？”
“我们都活了这么久了，比别人几辈子还要长。”
明诚想起了大姐，想起了斗争中死去的明台。
“我们见过衰败，也见过兴盛，见过绝望，也见过希望，见过薄凉，也见过炽烈。已经够了，我们毕竟只是凡人。”
“大哥？”
“嗯？”
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。”依然清澈的大眼睛微笑着：“幸得一人，共挽鹿车。”
不必言明，唯有此情不落凡俗。
风风雨雨这许多年，敌人、亲人、国家都没能让他们分开，老来哪里还能再被区区生死分开。

“大哥。”
“大哥？”
明诚慢慢踱进客厅，看见明楼平静的脸。手里还是当天份的报纸。
明诚就走过去，温柔地帮他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，轻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，摸到他的手。十指相扣。
头缓缓枕上明楼的肩。
“走慢点，等等我。”
他也闭上了眼睛，仿佛沉入了一个甜美的梦境。

诚之者，择善而固执之者。
明楼这个名字，真是起对了。